终于是到了这一日吗?
他望着郊外的景色,半晌问:“苏微回来了,你高兴吗?”
“是吗?”萧停云不出声地笑了一笑,抬起头,望着帘外的日光,语气忽然变得哀伤,“原来你也相信血薇夕影人中龙凤的传说啊……是不是因为这样,你才几次三番地想要置苏微于死地呢?”
“呵……冰洁,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动杀机的?那一次,你让苏微去追杀梅家的二当家梅景瀚,却故意没有给确切的情报,导致她低估了对手差点丧命——你是故意的吧?”萧停云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仿佛深潭一样见不到底,冒着寒意,“或者,是从苏微第一次出现在楼里开始,你就想要把她除掉!对不对?”
“为什么不说话,冰洁?为什么不否认?为什么不辩解?”萧停云心平气静地说到了这里,看到对方还是这样死寂的表情,语气却忽然微微激动起来,“说啊!哪怕说一句都行!”
他握紧了她的手,厉声:“可是你在这几年里,除了针对阿微,却从来没有做过一丝一毫对听雪楼不利的事情!为什么?”
“这次苏微被人下毒,被迫离开洛阳,其实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?你让我将四护法调往苗疆,还在我的马车上动了手脚,是不是?”萧停云微微冷笑起来,“我真的很好奇——这一次,你们到底安排了什么计划呢?天道盟,如今还剩下多少实力?”
“真的是你?”虽然已经猜疑了十几年,但此刻听到她亲口承认,他却还是不敢相信,眼里有难以掩饰的哀伤,颓然喃喃,“做下这一切的……真的是你?”
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,萧停云已经有了及时的警惕,然而就在那个瞬间,他听到林中传来一声奇特的鸟啼,然后整个马车就仿佛失控一样,在林中狂奔起来!
然而,人到半空,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,他蓦地一顿,强行止住了去势,手在车顶一搭,折返过来,探手入内一把拉住了车里的女子,厉声道:“快出来!”
赵冰洁坐在马车里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:“何必?”
低语未毕,她忽然间一反手,一把就扣住了他的手腕:“下来!”
他瞬间一惊,全身冷汗涌出——她,竟是要拉他同归于尽?
萧停云停在车顶,震惊地看着她,手腕微微发抖——她……她在做什么?苦心经营多年,做了这一切布局,到了最后居然不求成功只求成仁,就这样甘心被他所杀?
生死一发之际,她,到底要做什么!
就在那个瞬间,外面忽然有风雨声呼啸而来!
“伏下!”赵冰洁低喝,一手将他推倒——马车的厢壁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千疮百孔,无数暗器利箭从两侧的林中飞射出来,同一时间攒射向这一辆马车!那是暴风骤雨一样的袭击,并非人力能及,而是从一早就安好的弩机里发射而出!
如果刚才不是她当机立断地将他重新拉入车里,只怕掠出马车的他尚未落到地上,在半空便会被密不透风的这一轮袭击刺杀!
“右后轮旁红色标记处!”赵冰洁忽然低声道,“快!”
在这种生死一发的时候,她居然没有骗他!
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选择了出手救她,然而,她却反过来趁机对他下手?
“是!”
“咦?”店小二不由得嘀咕了一声,“这个公子哥儿倒是风流,这两人是黏一块儿了吗?”
“嘘,少多嘴!不要命啦?”掌柜连忙低声叱喝,“快去!”
然而,就在这样千钧一发之时,一个人却不知好歹地闯入了他们之间——
“两位客官,要点什么?”店小二堆着一脸笑走了过来,展开毛巾把子,准备将他们面前的破旧方桌擦上一遍,“要不要照老样子,来一壶冷香酿?”
在店小二那一声拖长的尾音之中,赵冰洁的手忽然动了!
她的刀,刺入的是那个店小二的胸口!
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第一次杀人,赵冰洁脸色苍白,只是沉默着用力一转手,锋利的刀锋将面前人的内脏瞬间搅碎,然后狠狠地拔出!
一旦扣下机簧,三千六百支密如牛毛的针将织成一道网,在周围一丈之内,任凭再厉害的绝顶高手也无法逃过!
一道清光横泻,对手还来不及动手,夕影刀便停在了咽喉上!
仿佛是心有灵犀,他们两个人在那一瞬间同时拔刀,各自攻向不同的对手,配合得天衣无缝——兔起鹘落,只是刹那,酒馆中胜负立分,精确利落得令人惊叹!
“没想到,你的眼睛居然已经看得见了?”萧停云转头看着她,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感慨,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?还是你一直只是假装失明?就如你一直假装投靠听雪楼一样?”
“这是唐门暗器,你从哪里拿到的?”萧停云转过头去,将刀压在了掌柜的脖子上,眼神冷酷,低沉地问,“莫非,唐门也是天道盟中七大家之一?”
“不,你们不是天道盟的人!是风雨的金衣杀手?”他的声音冰冷,“原来的那位掌柜和店小二呢?是被你们杀了?谁雇的你们?”
——今天这个杀局,竟然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决心!
看到最后的砝码也已经被识破,那个掌柜虽然刀刃压喉,却毫无畏惧,冷然道:“要杀就杀,啰唆什么!别以为从我嘴里能问出什么!”
赵冰洁微微笑了一笑:“笑话——谁说我是你们的人?”
“贱人!你还想抵赖?”九公厉声,怒斥着叛徒,“你们赵氏世代都是梅家的家臣,你爷爷、你爹、你娘,都是梅家的人!当初你爹你娘拼了性命才把你送到听雪楼去卧底,你今天这般负恩反噬,难道不怕天打五雷轰?”
“负恩反噬?”赵冰洁微微冷笑,不屑一顾,“笑话!我父母愿意为连他们名字都记不住的‘主公’死心塌地地卖命,那是他们的选择——可凭什么要我一生下来就要继续做梅家的奴才?梅家于我,何恩之有?”
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,她的语音里已然有了哽咽,双眸里竟然仿佛烈火在燃烧,回过手用刀柄击在老人的头上,重重将他击倒在地!
她握着朝露之刀,忽然间大笑起来:“笑话!你们杀了我父母,毁了我的家,在我身上下了毒,把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,居然还妄想我会为你们赴汤蹈火?!”
“你这个贱人!不知报恩,反而噬主!”九公无法反驳,只能咬牙怒骂,“背叛了梅家和天道盟,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?”
她是谁?是怎样的女人?她心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爱与恨?
“哈哈哈!”她忽然间笑了起来,声音里带着报复的快意,“九公,你明白了吗?从十年前开始,我就再也没有服过一次你们的解药了……我拼着瞎了一双眼,也要挣脱你们的控制!”
“不可能!”那个枯瘦的老者震惊地望着面前苍白瘦弱的女子,嘴唇哆嗦着,喃喃,“‘吸髓’的毒,不服解药的话,就算你是铁打的人,也不可能忍下来!”
“是的,我咬牙忍下来了!所以,从那时候起,我送给你们的情报,也全部都变成了假的!哈哈哈……”赵冰洁站在血泊里,冷笑,“你们还以为我是被你们捏在手心的傀儡?笑话!我不是我父母那种愚忠的奴才,我不会放过你们这些操纵我人生的人!”
她穿好衣服,回头看着他,眼神森冷如鬼,一字一句地吐出一句话,如同诅咒:“当初那定下这个计划的七个人,我,一个都不会放过!”
“什么?”九公不可思议地喃喃,“这些年来,难道都是你在暗中……”
“所以,我必须要设这一个局把你们这些余孽都引出来,彻底铲除!
“贱人,活该!”九公冷笑起来,咬牙诅咒,“你不得好死!”
“是吗?”赵冰洁冷笑,死死地盯着他,厉声道,“就算我不得好死,但闭眼之前,我至少看到了你们的下场!”
“你也配知道?”九公用苍老的双眼看着这个女人,冷笑,“别以为你已经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——尊主还在那里看着你呢!你们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!蠢材!”
“那个尊主到底是谁?”她往前一步,抽出了刀,厉声道,“不说的话,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剐下来!”
“他?”九公笑了一声,“他,就是来终结听雪楼的人!”
话音未落,他身子忽然往前一倾!
他喃喃,望着门外停放的崭新的马车:“今日离开总楼时,我故意坐上了你乘坐的那驾马车——这是随机的决定,绝不可能被任何人预先知晓——可为什么所有袭击是冲着你的马车发动,而原本该我乘坐的那辆马车却平安到达了渡口?”
“你传了假消息给那些人,是不是?”他望着她苍白的脸,叹息:“你已经做了准备,要替我引开所有刺杀者,哪怕自己以身相殉,对不对?”
他心中大恸,嘴唇动了一动,终于还是无法按捺住内心激烈的情绪,抬起手,一把将她紧紧抱入了怀里,低声叹息:“冰洁!”